等日出

*狗血老梗




  那是我的主治医生。

  御坂笑眯眯地看着帮她推轮椅的人。

  “要去那边看看吗?”

  似乎是察觉到御坂的视线,医生停下推轮椅的动作,抬起右手指向孩子们聚集的地方。

  “像这样悠闲的晒太阳就刚刚好。”

  “听你的。”

  医生按了按御坂的肩,轻靠在靠背上。

  御坂放松四肢,整个人都陷进轮椅里。

  记忆断片前,御坂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的下班路上,可今早一睁眼却发现面容姣好的年轻医生坐在她的床头,而她自己还套着病号服。御坂一度怀疑眼前的一切是自己的臆想,在眨眼几十次后,眼部肌肉酸痛时,她被医生一记手刀打回了现实,于是御坂满脸问号地度过了一上午,

  但现在萦绕在心中的怀疑已经消散得差不多,明明只相处了一个早晨的时间,从医生那得到的解释也只有病房门上标注的主治医师是谁而已,御坂却顺理成章地相信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一见如故,却又无法用一见如故这个词囊括这种奇妙的感觉。

  御坂用手指轻敲轮椅扶手,细微地震动通过扶手传递给她的手臂。

  但若用御坂所学的任何一个词似乎也无法一针见血地直击她的感觉,心里闷闷的,脑袋里朦胧的。

  “还好吗?”

  医生站直,重新推动轮椅。

  “太阳暖洋洋的,晒得我有些困意。”

  御坂还煞有介事的在医生面前伸了个懒腰。

  “所以说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前文不搭后句的话,御坂挑着眉毛担心她的工作。

  现在估计堆积了一大堆要处理的事,并且还没向老板请假,说不定要做好卷铺盖的准备了。

  “明天应该就可以了。”

  医生按住御坂的头,让她乖巧地坐好。

  “太好了,不会迟到了。”

  御坂放心了,还好只是小问题,耽误不了明天的正事。不然要是因为生病而错过了明天重要的事,御坂一定会懊恼得加重病情。

  “明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医生被太阳晒得暖暖的嗓音萦绕在御坂头顶。

  “明天要去接一个很重要的人。”

  喜悦染上眉梢,御坂心情激动地把轮椅往前滑了一段距离。

  “伴侣?”

  “未来。”

  医生低着头没回答,表情落寞。

  是因为那句话,所以让医生想到她自己喜欢的人了吗?

  御坂对呆在原地与她隔了段距离的医生猜想着,气氛又陷入沉默。

  “咳,医生你要听听我们的故事吗?”

  御坂尴尬地清嗓子,她不太能应对沉默。

  医生愣了一下,点点头才回句好。

  两人缩短距离后,御坂才打开话匣子。

  刚开始并非是什么开心的故事,因为御坂最初是怀着被炒鱿鱼的郁闷心理跑到斯里兰卡去的。

  御坂低垂头站在公寓房门前,耳机里放着一些不太火热的歌曲,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情绪。

  想要发泄,想要自由,想要自己。

  心里燃烧起来,伴随一团混沌。

  “去斯里兰卡。”

  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于是便不管不顾地去实现了。

  等到空乘人员细心提醒地广播声想起,御坂才有了平稳的心情。

  编辑好短信发给父母和一些朋友,向她们告知她最近会去旅游一段时间,不用担心。发完后也没有等回信,直接把手机关机丢进口袋里。

  只准备好了一些必要证件,并且在机场换了些卢币,而洗涑物品、换洗衣物什么的却都没有准备,算是真真正正的只带上了她自己。但没关系,那些东西等到了目的地再去准备也一样。

  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也不用烦恼,把全身心都投入到这场旅行中,无论会遇到谁,无论会发生什么,在这段时间里都是自由的。

  一切随心而动。

  蓝得耀眼的天空就这样撞进御坂的眼里,明明是见过无数次的风景,却在这一次成为了美景。

  感官变得迟钝,听不清周围人的低语,感触不到座椅的柔软,全身心都投入进蓝天之中。并非是没有目的地,并非是没有想要到达之地。

  一直以来那个地方都存入心中,被纷扰的世间俗事给挤入角落。

  《千与千寻》中有段海上行驶的列车片段就是取材于斯里兰卡的海上火车,御坂一直想要去感受一下。

  在时光流逝后,御坂只模模糊糊记得千寻与无脸男安静地坐在列车上,列车行驶在茫茫大海,周围乘客来来往往,不知终点在哪里。

  可就是这样略带感伤的画面却让御坂记了许多年,莫名让一直躁动不安的御坂安心下来,明明是迷茫不知归路,却让御坂有了归属感。

  无法言明,那时只能将这梦幻般的场景紧紧记在脑海中,而现在御坂要去触碰它,去理解儿时心中所渴望。

  几小时的等待时间并没有让御坂疲劳,反而使她的情绪更加高涨。

  接下来还要经历一两个小时的乘车时间,但御坂很有耐心,像等待扭蛋机里出呱太一样有耐心。

  御坂接过在机场联系的包车司机手中的二等座海上小火车票,在司机先生热情地招呼中再次感叹——现在才是这趟旅行的开始。

  眼里紧紧盯着窗外的风景,风声夹杂着司机先生介绍的话语飘向远方。

  从加勒到科伦坡的路线,其中只有短短二十分钟属于海上火车,但这二十分钟所呈现的震撼绝不会让御坂失望。

  与包车司机约定好去酒店的时间,御坂终于用力跑动起来。

  之所以选择二等车票就是因为不用拘泥于位置,可以自行选择,并且它不是封闭式,看风景时会更便利。当御坂踏进车厢时,她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左思右想,原地转圈,手舞足蹈后,御坂选择好了左侧靠窗的位置,屏住呼吸等待火车驶动。

  陆陆续续有人上车,大多是因为《千与千寻》慕名而来的电影粉丝,大家用不同的语言交谈着,冲散了孤独。

  身旁好似有人坐下,清香的气味与海风的咸湿一起送入御坂的鼻腔,但御坂无暇去了解身旁的人,她只想把身体伸出窗外与大海更加靠近,却又苦于安全原因只能独自烦恼。

  指尖在窗沿画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圈后,火车才缓缓开动。御坂定了定神,双手压在窗沿上,又把下巴搁在手臂上安静欣赏起海景。

  窗外蓝色的大海仿佛触手可及,每次海风吹起时,海浪都要与御坂来一次亲密接触,在她的脸颊留下印记,黄昏为大海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许多人站在车厢门边,把身体探出车厢外,只为能够近距离地走入《千与千寻》的童话世界。不知是谁在车厢里哼起了《永远同在》,渐渐地声音变大了许多,应该是又有人加入了哼唱。

  追逐动漫脚步来到这里的朋友用各自的声音唱出了各自的渴望,唱出了各自的梦。

  御坂聆听着这充满力量的音乐,眼眶湿润起来。

  记忆中的画面随着火车在晃晃悠悠中慢慢从眼前滑过,日落时的天空与海洋融为一体,火车汽笛声与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组成悦耳的伴奏。

  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动作,御坂起身想要把身体伸出窗外,但很可惜的被一位不速之客打断。

  那是一个很好看的女生,可具体是怎样好看,御坂又形容不出来。大概就像是能让人感觉心脏被重击的好看吧。

  女生伸长手臂面向海洋,嘴里哼着不着调歌曲。御坂勉勉强强能辨认出是刚刚合唱的那首《永远同在》。

  太阳将最后的余晖送予那位女生,橘黄色的温暖让御坂想要靠近。

  那时候坐在千寻旁边的无脸男是怎样的心情呢?

  没头没脑的,御坂看着那个女生,脑海里突然蹦出这句话。渴望朋友,渴望千寻温暖的无脸男安静坐在千寻旁边时到底在想什么呢?

  在意千寻的无脸男在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属后,即使心有不舍,却还是挥手与千寻告别。当时自己喜欢列车那段剧情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除了归属感,一切仍然想不明白。

  “到站了哦。”

  女孩已经离开窗边,她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御坂的手臂。

  “啊,谢谢你提醒!”

  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围人几乎已经全部离开,原本拥挤的车厢一下空旷起来。往外看去,四散的游人背着行囊走向远方。车厢内只剩下御坂与那位女生,她们四目相对,表情柔和。

  “离别之时的内心一片宁静。”

  女生重复了一遍歌词,抱起路上买的特色小吃走到车厢,离开时对御坂挥挥手算作道别。

  “因为已经找到了耀眼的宝藏。”

  御坂接了句歌词,在工作人员赶人之前跳下了火车。心中忍不住猜测,那位女生找到了什么宝藏呢?一个人出来游玩是因为失恋想要散散心,还是遇到了什么烦恼?

  她们两个在无数人中相遇并说上了话,那么算不算有缘,下一次又会不会相遇?

  脑补了许多肥皂剧的剧情,直到最后连御坂自己都忍不住酸倒牙才停了幻想。

  去周围的店里买了几件换洗衣物,又买了一些特产红茶当做伴手礼。御坂慢悠悠地走到与司机先生约定好的地方,过了几分钟司机先生的车才出现,黄色的车身很显眼。

  “让你久等了吧,这是鲜榨的椰子汁,尝尝看。”

  司机先生把装着椰汁的玻璃杯和纸巾一并递给御坂,便专心开起了车。

  “谢谢。”

  其实司机先生是准时到了,只不过是御坂提前过来了。

  用纸巾擦干玻璃杯上的水珠,御坂一下没一下地往嘴里灌。沉睡了一天的饿意被椰子汁勾起,御坂把全部的思绪都转入晚餐吃什么中。

  咖喱饭、锡兰红茶、铁板炒饼、椰子煲鸡汤、斯里兰卡煎饼……

  脑里滚一次菜名,酒店就刚刚好到达,御坂抱着一堆东西从前台那里拿了门卡,接下来就是好好休息了,第一天随呼吸声结束。


  手机刚亮起便有人赶在它大闹一场之前及时阻止,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紧接着又是一只右腿,再然后是整个身体的翻转,被子被压在身下。

  御坂睡眼惺忪地往身上套衣物,瞟一眼手机发现已经到了五点。于是她打了个激灵,急急忙忙地跳下床跑进卫生间洗漱。

  五十左右太阳就会升起,如果想要赶上日出那就得加快速度了。看日出的决定是在昨天半夜翻身后惊醒做出的,反正好不容易出门散散心把以前没做过的事都做一次也无可厚非。

  把顺路买的斯里兰卡煎饼揣在手中,御坂选了个最顺眼的地方等待日出。潮湿的海风把短袖吹得鼓起,踩上柔软的沙子,心里也跟着柔柔软软起来。

  手机调成摄像模式后,御坂把它搁在刚刚买煎饼送的塑料袋上,然后捏着纸袋开始享用起了煎饼。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大海的声音,与昨天的海上火车之旅差不多。御坂很喜欢这样安静的环境,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点时间,无脸男和千寻却可以静下心来幻想以后的未来,回忆一路所经历的一切。

  只不过两人所想的事情是一样的吗?千寻所想的未来有无脸男吗?

  御坂扒拉着柔软的沙子,好不容易赶走的困意又卷土重来。

  应该是没有的吧,那个未来。

  那无脸男当时在想什么呢?看他呆呆的样子肯定也是脑袋空空的,稀里糊涂地完成了一段旅行。但是也没关系,反正只要有千寻在就可以了,无脸男本来就是一个懵懂纯洁渴望爱的孩子。有他最喜欢的千寻陪在身边,他对那安静的一段时间肯定也是十分享受并且沉溺其中的吧。

  御坂仰头看向大海与天空相接之处,橙黄色的光线染亮了云海。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踩着细软的沙子向御坂走来。

  深浅不一脚印,快慢不匀的步伐。

  “嘿,好巧。”

  65610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2095万人口,再加上来游玩的游客,如果这样都能相遇,那么她们之间的缘分是否大到能够涵盖整个斯里兰卡?

  “早上好。”

  御坂给女生挪了一个位子,笑着对她打招呼。

  “我一直都想和别人一起来一次斯里兰卡享受风景,那一定会成为美好的回忆。可惜工作堆积如山,朋友与自己隔着山海,父母所存着的心情又不同,所以一直耽搁了下来。”

  女生挨着御坂的手臂坐在御坂原来的地方上。御坂鼓捣着手机没有接话,但其实是在等女生讲完她自己想说的话。

  御坂不明白女生为什么要对既不是朋友,又不是家人,更不是恋人的自己说出这些话,但她愿意把这一切归于缘这个字之上。火车上的相遇,改变了御坂一直平稳跳动的心脏。

  “但实在忍受不了每天像机器人一样工作,所以向老板请了年假,反正这几年一直兢兢业业工作,没出过什么差错,更何况老板还能在假期中把我召回,于是放人就很爽快,刷刷几下签上了他的大名。”

  女生用手指揉捏沙子,白皙的手指上粘上了一些沙粒,她的眉梢上扬,看起来很开心。

  “打算一个人慢悠悠走完,没想到运气好能够遇到你一起,真好啊。”

  前半生从未遇见过的两人,在这场向往已久的旅行中相遇,默契地选择了海上小火车与等待日出,互相倾述内心的苦闷。

  “大概这也用光了我的运气吧。”

  御坂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远方暖阳已经从海天一线中跳脱出来,暗沉的天空被金光照耀成澄净的蓝。

  御坂是为什么来到斯里兰卡呢?她回想旅行的原因。是因为炒她鱿鱼的人是她的朋友,那个从高中到大学毕业,从幻想到让梦想成为现实的人……明明两人一起努力的时光很快乐,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在公司最后的场景定格在朋友一脸严肃按着她的肩膀,语气里也没了当初了热情。

  “你太固执了御坂,我们应该做出改变。”

  旁边桌子上摊开的是她的设计稿,上面还溅上去一点咖啡污渍。

  销量的下滑,工作室同事的退出,完不成的目标真的是她太固执的原因吗?御坂只是想要一直像当初那样,可是停下来一回头,那些陪伴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去,就连朋友也正面指责她……

  初生太阳的光辉被云朵挡住,微弱的光芒向风求救。

  “嘿,起来迎接日出吧。”

  女生把御坂从沙滩上拉起,淡金色晕圈围绕两人全身。失重感让御坂往前倾,好在女生手疾眼快的扶好了她。

  女生拉着御坂在金色晕圈下跃动着,海鸥从两人头顶飞过,这是只属于她们的美好。

  云朵被风吹走,太阳比刚才更明亮,御坂想要抓住这束光。

  “一起回去吧。”

  女生停下来,她紧紧握住御坂的手,两人一起走回酒店。


  手心还残留相握的温度,御坂捏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观看刚才拍摄的日出与那位女生。

  心脏被一点点填满,最初定下的计划在脑海里变来变去,要是能够一起结伴而行就好了,这样的念头一直在脑海里叫嚣。

  “打算在斯里兰卡呆多久?”

  突然跳出来的消息让御坂惊了一下,看到备注,嘴角的弧线又向下慢慢拉直。

  “大概两三天吧。”

  心里舍不得那女生,但是等着御坂的事也不少。

  聊天框里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御坂也没退出,就安静地等对方回话。

  “好好休息一下也好……我不是想催你,知道你最近的烦心事也不少,只是希望你能够多回来陪陪你的奶奶,你知道时间留给我们的机会不多了,还有之前我联系的医生也同意尝试一下了。”

 突然弹出的消息,像是与现实世界的连接。御坂用力按压着桌面深呼吸,老实说她是真的不想面对这一切,最近这段时间好像真的很难,一件又一件不顺心的事向着御坂奔来。

  “我会尽快回去的,不用担心。”

  御坂手指颤抖地打完这句话后,对面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好久才传来让御坂好好休息的消息。

  努力把所有的坏心情丢在日本,却还是没有办法阻挡它们追赶。御坂已没有心情再继续去看录影,她脑中只有奶奶插着各种医疗仪器,躺在病床上对她温柔地笑的画面,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对视着,过了很久,奶奶开了口,声音还是同以前一样温暖,能给御坂无穷安慰。

  “你和我的孙女长得好像啊,不过她的工作太忙,已经很久没来了,不然我能介绍给你们两个认识一下。我的孙女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

  那时御坂趴在病床前愣住了,耳朵里全是嗡嗡声。苍白的墙壁,苍白的床,苍白的头发,苍白的脸,眼里好像只剩下一种颜色,很刺眼。

  下一次过来时,御坂还是和往常一样同奶奶交谈。

  “我去见您的孙女了,她说很想您。”

  “我也很想她,上午她的妈妈还和我一起翻阅了她小时候的照片。”

  “她还说她会马上来见您的。”

  “你劝劝她,让她等我好些了再过来,我这个样子会吓哭她的。你不知道,小孩儿是个小哭包。”

  御坂死死按压着大腿,不让眼泪留出来。

  “她说她爱您,很爱很爱您,会一直记得您。”

  “我知道,我也一直很爱她。我不会忘记她的。”

  因为无力的原因,奶奶只能微微地动一下手指。她勾着御坂的衣服,柔声安慰她。

  “小孩儿,你也不要哭了,我也会记得你的。”

  想到这里,眼泪已经憋不回去。御坂用手挡住眼睛,呜咽起来。

  她很害怕,对这些记忆害怕,也对未来害怕。

  今天一天都窝在床上没出门,除了心情不太好以外,还有眼睛红肿的原因。

  迷迷糊糊间传来敲门的声音,御坂以为是酒店服务,她踩着一次性的拖鞋,摇摇晃晃地打开门。

  “我好像没有叫——”

  话说到一半,看到眼前人的脸才顿住。御坂下意识地要关门,因为她现在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却不想女生竟然伸出脚抵在门间,这个动作吓了御坂一跳,她立马松开了关门的手。

  “不欢迎我?”

  女生笑着进来关好门,视线一直停留在御坂的脸上。

  “不,不是。我有点,有点没睡醒。”

  御坂不敢对视,垂着头去拿玻璃杯。

  “你生病了。”

  还没有走出几步,御坂的手腕便被女生拉住。明明应该是疑问的话却被女生用陈述句肯定。

  “没有啊,我可能是在被子里——。”

  御坂把反驳的话说出,才发现自己的鼻音很重,嗓子也很涩。

  “你发烧了。”

  女生把手贴在御坂的额头上,担心地皱眉。

  御坂傻站着没说话,因为低烧而带来的不适感觉过了一天直到现在才汹涌而来,头晕眼花、浑身无力、眼睛酸痛,眼前的女生好像一个开关,触发了御坂的脆弱。

  “把这碗粥喝了,我去给你拿退烧药。”

  女生把刚才从外面小餐馆买的海鲜粥吹温放在御坂的手边,又急急忙忙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找药。

  “唔……”

  因为靠近海洋的缘故,所以这里的粥是海鲜粥。御坂咬牙硬吞,她对海鲜的腥味很敏感,更何况是在发低烧的脆弱时期。

  反胃想吐,御坂捂着嘴不想坏了女生的心意,硬是逼得留下了几滴生理眼泪。

  “我说你真是的,不用这样逞强的啊。”

  女生把海鲜粥推到一边,带着御坂走近卫生间。

  “怪我没有想到你对海鲜的反应这么大,应该好好问问老板的。”

  “没……唔。”

  御坂想要摆摆手安慰一下女生,但实在是忍不住。她用手撑着马桶,干呕起来。

  “还逞强?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啊。”

  御坂难受得说不了话,她只想快点结束这煎熬的时间。

  后背被一团柔软靠上,御坂才反应过来她被抱了,抬手想把女生推开,想告诉女生这样会把脏东西弄到她衣服上,却没什么力气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女生搂着御坂,一只手在腹部温暖她,一只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她的背部。

  很温暖,让人想要融化。

  御坂靠在女生的怀里,周围的一切都被隔绝开。御坂只能闻到女生身上的薄荷香,只能感受到女生身体的温度。在安静地卫生间里,御坂的耳朵贴着女生的心脏,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击御坂的耳膜。

  后来被乖乖喂了药,稀里糊涂地躺上了床。御坂口齿不清地向女生说谢谢。

  “今天陪你睡一晚上吧,我有点不放心。”

  收拾好卫生间的女生坐在床沿,手指戳着御坂的脸颊。

  “唔,嗯。”

  御坂往旁边移了一下,给女生空开一大半的位置。可能是因为生病的人都没力气又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拥抱,御坂没有拒绝女生。

  女生的睡相也很老实,规规矩矩的,很少有动作,反倒是御坂一直在推被子,折腾到后半夜,大概是药效发挥作用了。

  “我不想忘记……”

  御坂呢喃了这一句后,才缓缓睡过去。

  女生其实一直醒着,她感觉旁边的人似乎已经熟睡才小心翼翼地帮御坂盖好被子。那句呢喃女生没有放在心上,想着估计是御坂舍不得谁。

  “晚安。”

  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御坂安稳的睡颜,女生才打了个哈欠,面朝御坂进入梦乡。


  之后的几天里,御坂一直在女生的照料中度过,没出什么远门。不过,御坂倒是乐在其中,就是有时候会觉得对不起女生,害她的假期泡汤了。

  “没事,我挺喜欢这样呆着的。”

  每次御坂一抱歉,女生就会笑着拿这句话堵御坂。久而久之,御坂就习惯了女生的陪伴,没有再说什么毁气氛的话。

  不过,家里的事御坂也没忘,一直记挂着。她一直想找个时间告诉女生,她要回日本了。但是御坂没想到的是,先道别的是女生。

  “要回去忙工作啦,老板没我不行。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我也要回日本了。”

  御坂帮女生推着行李箱,本来还在想理由,结果很自然地对女生那臭屁的脸说出来。

  “回家?挺好的,不像我一回去就要被压榨。”

  女生接过御坂手里的东西,在心里诽谤了好多次老板。

  “好了,我要进去啦,再见。”

  “……”

  御坂没说话,脑里滚过几句少女漫画的台词,又觉得太羞耻,没好意思说出口。

  “有时间我会去找你的。”

  女生倒是没在意,挥挥手拉着行李箱就往前冲。

  御坂还停留在我会去找你这句话里,等反应过来要说再见才发现女生已经跑得没影。

  你说她跑那么快,是因为老板真的无人性,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呢?

  御坂捏着手指,想不明白。不过问题不大,虽然没说跟我一起走吧,但是女生说了我会去找你啊,这句话带给御坂的喜悦更大。

  跑去买了晚上回日本的机票,御坂趁着还有些时间回酒店拿了行李和伴手礼,等再回机场时,时间已经差不多。

  无聊地跟着人群走,顺着指引上飞机。随着离日本越来越近,御坂的心也越来越沉。

  在斯里兰卡和女生呆在一起时,总觉得什么烦心事也没有,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回来了,才发现这些事情一直没解决,在斯里兰卡时只不过是被女生的温暖给隔绝了一切。

  下了飞机,什么都来不及想。一个劲的往医院跑,担心错过了什么。

  轻轻打开病房,一切好像都没变。

  “你好啊小孩儿,最近有去找我孙女玩吗?”

  御坂刚因为上半句话而开心,又被下半句弄得难受。

  “有啊,她还让我给您带了礼物。”

  帮奶奶拆开礼物盒,举到她眼前。

  “喜欢吗?”

  “喜欢,不过她那个小孩开开心心就是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奶奶的声音比上次见面又弱了一些,御坂不敢多想,等奶奶进入梦乡才拖着行李箱回家。

  “回来了?”

  “嗯,你在熬鸡汤吗?”

  御坂把东西丢进房间,迈着腿走近厨房。

  “对,给你补补身体。”

  “谢谢妈。”

  御坂笑了笑,从背后抱紧母亲,将疲劳融化到厨房里的香味中。

  之后就退出了朋友的工作室,反正两人理念不合,迟早会发展到这一步。离开时,朋友久违地对她笑了,像以前一样拍着她的后背。

  “要加油啊。”

  “谢谢,你也是。”

  御坂也笑了,好像一切都没变。

  回家清理资料时,房间被敲响了。

  “之前我联系的医生后天要来,你去接一下吧,好像是从国外来的。”

  “嗯。”

  母亲的话隔着层门传来,御坂抬头看了眼桌上的日历才发现距离她从斯里兰卡回来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的顺利的日常生活让御坂觉得就像是在梦里一样,什么都没变。

  一直没有收到女生的联系,难道是忘了自己吗?

  御坂捏着手机直叹气。

  躺在床上酝酿睡意,御坂好不容易有了点感觉。但手机突如其来地振动又让御坂恢复了精神。

  看到短信里的那句话更让御坂精神百倍。

  “明天我要去见老板的朋友,会来日本。下班后,我来找你啊!”

  一直断线的女生终于上线,御坂握着手机从床上坐起,心情激动。

  “明天下班后我去接你啊!”

  “好,等你。”


  “故事结束了?”

  医生看御坂没往下讲,便插了下嘴。

  “呸呸呸!什么叫结束了,明明是正在进行时。下面就接我昨天稀里糊涂进了医院,然后今天给你讲故事,明天就是去接人。”

  御坂没好气地反驳医生,心里又在美滋滋地计划明天的事情。

  接到人后,带去跟奶奶见面,然后带回家……

  “御坂!”

  刚想到重要的地方就听到有人叫自己,御坂下意识地想过去,但刚有动作就被医生给按住了。

  “那是医院的人,应该是问病情,我过去说就可以了。”

  “那好吧,你去忙……”

  医生没回御坂的话,只是快步走近那位中年妇女的身旁,御坂自觉无趣,闭上眼睛晒太阳。

  医生走到妇女身边,两人都没急着开口,而是一起看了一会御坂,才交流起来。

  “她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不过故事越讲越好。”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这到底是算好事还是坏事。”

  “阿姨……我不会放弃的。”

  顺着妇女的目光,医生看到了进入梦乡的御坂,那家伙睡得很安稳。

  “我相信你。但是如果她是御坂,你是谁呢?”

  妇女声音哽咽。

  “之前我照护她奶奶的时候也是这样,每次母亲认不出我时,我就会想我是谁啊,为什么不是她的女儿呢?每次都很煎熬,我不希望你也变成这样。还是让我来照护她吧,阿尔兹海默症治好的希望渺茫,更不要说遗传性的了。你还有自己的未来!”

  妇女从医生的上衣口袋里掏出工作证,放好在医生手心。

  “御坂,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有些事情强求也没用,你就让黑子留在那些美好的回忆中吧。”

  “不行……现在还有机会,还没有到晚期!阿姨,我不想放弃御坂——”

  “叫她黑子,你才是御坂!”

  白井母看到御坂难受的表情,也不忍心再逼下去。远远地又看了一眼黑子,捂着脸离开了。

  御坂咬牙没去追,让不远处的护士帮忙拿了条薄毯子盖在黑子的腹部。

  “听你讲的故事越多,我就越难分清哪件事是你做的,哪件事是我做的,只感觉我们两个人慢慢地融合成一体。我的记忆也随着你的故事变得模糊不清了,有时候我都会疑惑,那时的我们真的是那样的吗?”

  御坂美琴蹲在白井黑子的脚边,一边注意她的表情安不安稳,一边用手给她扇风。

  “不过没关系,我记得我爱你,你记得你爱我就好了。无论多久,无论多难,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过段时间,斯里兰卡的日出我们再去看一次吧。”


  其实现实没有白井黑子的故事那么好。回到日本以后才从一些朋友支支吾吾的话里得知工作室已经解散,那个好朋友跳槽去了一家大公司。

  白井无所谓地点点头,抱着改良的方案回了家,中途还去吃了个午饭。她表现得很平静,反倒是周围的朋友们都为她不平。

    “意料之中。”

     白井揉了揉眼眶,眼睫毛被顺带揉下几根。

 过了几天接到医院通知,说奶奶不行了,让家属赶快来见最后一面。那时母亲不在家,是白井接的电话。

  脑子里嗡嗡作响,桌上还放着差一点就完成的千纸鹤。

  “快去医院……奶奶她……”

  浑身颤抖地给母亲打了电话,白井的声音哑得不得了,却就是哭不出来。

  “喂,小孩儿不要偷偷去给我孙女告状,我就是累了,想睡个好觉罢了。”

  结果到最后也没被认出来,白井轻轻地给奶奶盖上被子。

       告状的前提是,被告状的那个人会被惩罚。白井倒是很想去告状,叫那个孙女来惩罚这个偷懒的老人,叫她快点醒来。可那个孙女去哪找?离开的人又如何回来?总是……总是有太多修饰死亡的借口,却没有任何改变死亡的方法。白井讨厌借口,以及那个总是活在对话里的孙女。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回家的路上,白井问母亲。

     “……会的。”

     少见的,母亲的语气变得不确定起来。在白井的记忆中,母亲一直是一个坚定的人,就比如她对奶奶从不放弃。

     白井觉得她也是一个坚定的人,比如她永远不会在亲人面前展现脆弱。

     快到家时,母亲就哭了,是无声地哭泣。白井没有回头,也没有刻意地慢下脚步,可她就是知道,她坚定的母亲正在哭泣。

     眼前的路是模糊的、漫长的。

     母亲没有喊住白井,因为她也知道白井在哭。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留着还没完成的千纸鹤的家。

      御坂没等到白井黑子来接她,等到的只有白井黑子发病的消息。

  冷冰冰的,一点也不温暖。

  那天的天气偏偏很好,又有阳光,又不热,像是特意欢迎御坂的到来。

  “黑子?”

  “嗯?我是御坂啊,黑子还在等我去接她呢?”

  嚷嚷着就要出院。

  御坂拦住白井母亲,她把工作牌塞进口袋里,用着同当初相遇时一样好看的笑容挡在白井面前。

  “御坂啊,黑子明天才回来,你今天应该在医院好好休息的,你忘了吗?”

  还有同当时一样的温柔语气。

  “我记着呢,不会忘的。”

  白井听话地回了病床,嘴上还没停。

  “昨天我就梦到黑子了。在梦里,我们两个仰躺在沙滩上等日出,海风把我们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御坂突然眼眶就红了,想起黑子发烧那次呢喃的话。不想、不愿都无法阻止。但好在御坂也是一个坚定的人,比如她会一直陪着黑子。

  “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能等到想见的人了。”


  “唔,嗯。”

  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御坂醒来时呼吸有些急促。

  “做噩梦了?”

  医生推着轮椅往病房走。

  “大概是吧,话说你怎么没去休息啊?”

  御坂活动了一下手腕,关心起医生宝贵的休息时间。

  “在等你。”

  “那,谢谢了。”

  没接话,两人又沉默了。

  最后进病房时,医生扶着御坂上病床,折叠好轮椅。

  “明天我能出院吗?”

  又是最开始的那个问题,御坂很执着。

  “会的,你会好起来的。”

  医生隔着层布料,用手指抚了一下工作牌。

  “明天我要去接黑子。”

  是的,御坂在等白井去接她。

  “不知道会不会迟到,真希望她能等等我。”

  不用担心,御坂会一直等着白井。

  “医生?你在听我说话吗?”

  “嗯,好好睡吧,明天醒来就会见到想见的人。”

  好好睡吧黑子,明天御坂美琴依旧会陪伴在你身边。

  ——END







还是去年写的,拖来拖去也差不多一年了。果然拖延症才是我最大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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